当我们读一位小说家一两篇作品时,大略只能判断这一两篇作品水准如何及其语言风格倾向,我们窥见的只能是小说家创作情形的一鳞半爪。当我们读一位小说家一部或两部小说集子时,这位小说家的整体写作水准、艺术特质、叙事风格、写作来路及其可能性、在同时代作家中的大致位置等评判内容,会一览无余地展现在我们面前,一位作家的完整性初显。此时的阅读当是尽兴致的阅读。 由此推演,当我们读一位小说家的作品全集时,这位小说家
陈先生把手伸进了钱柜的抽屉,摸了摸那把放在夹层的南部十四式手枪。深秋了,枪身有些冰凉。知道命里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就是今天了。他重新关好抽屉,脸色平静。 渡海口临时封闭。太古行的“吉安”轮在外海停泊,比预定到港时间提前了不少。卸货小汽轮由此往来频繁,航道拥挤,船舶所通知各船行一律暂停出港。咖啡室开门后不久,陈先生得知了这个消息,而后像闲聊一般在众人面前提起。他看见有人默默走开了,而后嘴角不经意
创作小说《第三声枪响》是由来已久的想法。在多年前进行长篇小说创作时,我搜集了不少与地方抗战史相关的资料。由于长篇小说故事主线的关系,有些资料往往只能当作内容背景,无法深挖下去,但其实这些历史事实,是很好的小说创作素材。透过这些文字描写、黑白照片以及残存的信札笔记,我们仿佛能够看见一个个鲜活的人,他们有着与我们相似的喜怒哀乐。他们也许一哭为家园沦陷,也许一笑为曙光就在黎明。 只是,我们不会再经历他
1 这一天热得出奇,卒哥一清早就感觉掉进了蒸锅里,大汗滂沱。兴许是岁数大了耐力差吧,他满了七十岁以后就特别怕热。为了驱热解闷,他起床后吃了一碗凉面便上了老垭镇,在炒货店买了五块钱的南瓜子,坐在街边的梧桐树下一口气吃了一半。这两年,卒哥对南瓜子情有独钟,一边吃一边吐壳,壳从他嘴里飞出来的模样,像极了展翅飞舞的黑蛾子。 牛老不耕田,人老不值钱。这是卒哥挂在嘴边的两句口头禅。不过,他说得没错,
半年前,一个秋天的雨夜,我们正在办公室加班准备一份标书,堂妹爱民打来电话。爱民是大伯家的孩子,比我小两岁,住在我们老家所在的县城里,为人心直口快,说话不会绕弯子,一上来就问我,还记不记得李国义? 我望着窗外的夜色,有些不明所以。被雨打湿的夜黑得发亮,像一堵墙似的把屋子里的灯光封锁住,竖立在明亮和黑暗之间的玻璃窗如同一道屏幕,一面映出我们忙碌的身影,另一面映出漆黑的雨夜。斜落在窗玻璃上的雨丝,同样
我迫切地想离开西镇,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我连夜检查好车子,带上小黑狗出发了。车子在柏油路上逆风而行。当导航仪提示拐弯时,我在一个岔路口停住了。小黑狗着了魔似的朝着一条灰白色水泥路叫唤。我转动方向盘,拐进了水泥路。我已远离西镇七百多里。当眼前出现连绵起伏的群山时,我降下了车速。我进入了坤都冷山地草原的怀抱。山坡上不时走过羊群和骑马的牧人。朝阳下,几行一字排开的院墙里挺立着红砖红瓦的房子,一条条炊
祥叔有贪小便宜的毛病。 他到市场买菜,慢慢逛几圈,看中便宜的花瓶菜,砍砍价,拣了五棵,让摊主称了,装进塑料袋。他付了钱,趁摊主不注意,敏捷地从摊上又拈了一棵,放进塑料袋,转身离开市场。 祥叔拎着菜,到市场外小街,经过一家卤料店,停下来,往柜台里瞧,盯住那盘卤鸡爪。祥叔最爱这卤鸡爪,在家喝点小酒,啃啃鸡爪,别提多美。他用手指向鸡爪。店主拿夹子夹了几只,装进塑料袋,称了称,递给祥叔。祥叔付钱
午夜时分,我在保安室值勤,电话忽地响起,仿佛蹦出蚱蜢。我拿起话筒,那边传来极富感染力的骂声:“那个傻瓜又在唱歌扰民了!这事没人管吗?难道你们保安就会看门吗?”我礼貌地记下唱歌人的地址,挂断电话也想骂点什么,可窗外空空的夜色让我闭住了嘴。 那人对北斗岛上的保安显然有着误解:虽然岛上有很多门,木门铜门卷闸门,有些门是要凭着合法证件和入场券才能进入的,可保安不只是看门。我们要防盗防火处理突发事故
沈念(湖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湖南文学》主编): 在《通往池塘的小路》中,少年周令的旅程,充满夏日气息与少年探险精神。故事发生在一条鲜有人知的灌丛小径旁,这里不仅是通往池塘的秘密通道,也是周令内心世界与外部现实交汇的边缘地带。湖南90后作家先志以其独特的叙事风格和深刻的情感内涵,展现了乡村少年成长中的孤独、冒险、探索与失落。 从与平叔的互动开始,从对划船、电影院等外界诱惑的向往出发,周
通往池塘的小路开在无人知晓的灌丛里。去灌丛,先要走上去镇上的土路。土路两边现在都是大块的弃着碎石的荒地,没有树。开了公路之后,就没多少人再走这里了。这里太热了,正午,路上飞着一米高的尘土,让人喘不过气来。但是去池塘就必须经过这里。他走了很久,看见一家由收费亭改装的旧商店依偎在路边,灰蒙蒙的。一辆暗红色旧摩托车刚停在门口,扬起的尘土还模模糊糊飘着。他舔舔干裂的嘴唇,太热了。热空气在波动。前面路
关 于 大 海 关于大海,意味着一直没有落实 意味着你我遇到,但那是又一次 潮进潮退,时光繁复呢喃 大海是新的,新成了永远的那个旧 每场潮汐,都是翻手与覆手 一再说到身体里有大军 他们是一再涌动的大水 永远只有若即若离的月亮,契约那样 贴在天上。永远只有 上气不接下气,多出来与少掉 万古常新的欢呼着的海洋啊 四 礵 列 岛 群岛漂移,引发了纷扰的“潮汐写作” 争执
那年,观霍童线狮 狮子有翅膀 我不能说出这个秘密 它已经有锋利的爪子 而且善于伏击 我热爱诗歌 反对丛林法则 那年在霍童溪采风 匠人们表演线狮 有一个人,用彩球 把狮子逗怒 森林之王居然懂得打开翅膀 一次次冲上去 幸好,一群人死死拽住线绳 愤怒到极点,狮王口中喷火 但每一次都被成功拽住 最后,脑袋耷拉下来 那一刻,我明白 之前的担心是多余的 不写诗的人,
献 辞 房间的木地板, 散落着跳跃的光斑。 我们查看着日历。 妻子走到窗户旁, 嘀咕道:“新的,新的 树枝和露珠。” 我理解她的潜台词。 (也许一头虎鲸正扯住 一艘巨轮的甲板) 那无穷之物, 我们力量的源头, 总是滋生出更多的力量。 我笑了笑,“也许它正准备 降临真理。” 我在为那只虎鲸担忧, 它在挣脱自我的局限。 上帝在献出自然的致辞—— 请停下你的劳
与一只未完成的泥塑虎对视 当我选择墨绿,而不是其他色彩 为眼前的泥塑虎素坯 轻轻点睛 当我放弃暂无把握的繁复造型 有限生活的想象力 只在白纸一样的空白处,描画一颗“心” 当这颗心连日来怦怦跳动 为高密,秋风中摩擦生长的红高粱 也为泉州,开元寺西塔旁静卧的“放心石” 当许多人好奇《国宝村》是否确有原型 而那位写出《天地如此广阔》的诗人 关切地询问——国宝村的瓷厂旧址
秋 日 琐 事 拿着竹竿去敲树 有时候敲出几片落叶 有时候是金黄的柿子 有时候是空鸟巢 什么也没够到时 就够到湛蓝湛蓝的天 听 埙 他,低眉,摁住七孔 摁住眼、耳、鼻、舌、身、意 窗外,正涨潮,海水向寺庙涌动而来 泥捏的埙,土声,土气 风在呜咽:《敢问路在何方》 他继续,摁住色、声、香、味、触、法 窗外,正涨潮,海水继续,向寺庙涌动而来 许 愿 蛋糕,烛光,姑姑
我回去的时候 我回去的时候 天依然很亮 夜晚和白天一样 有谷种在发芽 ——这世界真大呀 一路上,有两只白色的猫 和我并排走着 我们都努力不发出声音 尽量给安静空出更大的位置 ——在夜晚 所有睡着的事物 都拥有一双自由的翅膀 山上的野草在长 山上的野草在长 从岩壁,从林木,从虫子的鸣叫中长出来 祖先的坟荒芜一片 ——“冢中枯骨还成泥土” 心上的野草在长 从
谁在惠安的海边放一把椅子 落日的手把海浪涂上橘黄的光晕 驱车来到獭窟 将无尽的悲伤和烦闷倾吐 不,要用力地宣泄出来 否则配不上大海的汹涌,捶不破 这面凄美明镜 此时,你经过谁放在海滩的椅子 心瞬间被击碎 哦,究竟是哪个王 坐拥了这片汪洋 又是谁掏出烟,打火机咔叽一声 鱼群争先跃过了 他用烟圈编织的龙门 惠女湾的日出 众神在这一刻出场 披着霞光,从海面走来 层
喜 欢 我喜欢看见 一些不知名的树木 长出新芽 迅速张开成 一片片小叶子 好像春天写来的信 一字一顿 一句一个标点符号 我还喜欢 躺在太阳底下打盹 睡着没睡着 都没关系 远方有小孩子唱歌 身旁有四五朵花开着 阳光从眼皮渗入 蔓延到心脏周围 我喜欢的事物 越来越少了 我不喜欢的 也所剩无几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 我要和春风一起 与大自然和解 我听见
河北邯郸涉县的王金庄,挂在太行山的山腰上。村庄大,面积12平方公里,4000多口人。村庄海拔高,有800多米呢。 村庄叫王金庄,金却少见,石头倒是到处都是。村庄的山坡上是石头,山沟里是石头。刮起风来咣当当吆喝的是石头,下起雨来借着雨势走动的也是石头。 王金庄的石头是野气的,吊儿郎当的,桀骜不驯的。它们的学名叫石灰岩,按习惯的说法是青石。它们顽固,坚硬,脾气火爆,棱角分明。它们藏在草丛里,
1 他说他有很好的海南野生香,邀我去他的香厂看。 那是我第一次去马巷的香厂,虽然早早知道马巷是国内闻名的宗教香生产基地。循着手机定位,车子开到一栋破旧的居民楼门口,我看到他出来迎我。四十来岁,个子不高,平头,没有发福的偏瘦身材显得为人勤恳。进了居民楼十分钟后我判断他那份清瘦是体质因素,与勤不勤恳无关。 那显然是居家与作坊混在一起的居民楼,而非什么工厂。一楼昏暗的卷闸门里有两台满是粉尘的
到巴黎想参观雨果的故居,就去孚日广场。位于巴黎市中心,离塞纳河很近,走个十来分钟,就可以到达著名的巴黎圣母院。19世纪时,那里不叫孚日广场,而叫王家广场,是巴黎最美丽的广场,现在仍然阳光融融,绿树成荫。边上的盖梅内公寓就是雨果故居纪念馆。这幢楼房建于16世纪之前,至今也有500多年,还是那么典雅气派,让人联想到巴黎上流社会贵族曾经的生活场景。 法国大革命以后,贵族衰败了,盖梅内公寓仍然是一
楼兰是老曹的微信名,把两个名字组合在一起,是因为我对他最初的印象。 8月初离京出游,驱车一路向东,刚到渤海之滨那天便认识了老曹。那天刚吃完晚饭,我到去年去过的那个野湖散步,见一个人在湖心亭默默垂钓,便走过去观看。这是一个老钓手,个子不高,敦厚稳重,古铜色的脸上长着一双晶亮中隐现着迷茫的眼睛,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水中的鱼漂,一看便知是一个历经风霜内心仍很坚定的人。我端详他时,他也早已察觉,微微转
又是6月16日,不少人选择到詹姆斯·乔伊斯文化中心早餐。有一道特殊的美食“动物内脏”很受欢迎,在中国人看来其实就是香肠。餐毕,人们纷纷穿起爱德华七世时代的服装,然后沿着《尤利西斯》中的人物利奥波德·布鲁姆的路线,在都柏林市区巡游。庆祝的活动很多,最典型、最简单、参与人数最多的就是朗读《尤利西斯》小说。在作品人物去过的海边塔楼、药店、圣三一大学……朗读声浪此起彼伏,那一次竟然创造了吉尼斯世界纪
知道叶辛先生的读者,知道谢冕先生的读者,知道张陵先生的读者,不时向我提出三个问题:你是怎么认识这些名家的?你是怎么请到这些名家作序的?你到底花了多少钱?有的当面发问,有的间接探询。读者的好奇不无缘由,而其中着实也有可听的故事,于是重述了无数次。近承高人建议,索性写出来,任人分享,免得一再动口劳舌。 缘 起 大约小学三年级,开始喜欢语文。每个学期一拿到课本,就迫不及待地阅读、背诵、默写。
纪念福建科举时代最后一位状元吴鲁180周年诞辰系列活动日前在晋江池店钱头村启幕。我应邀出席启动仪式,顺便参观了保存完好的状元第、故居与书房,最后走进吴鲁后裔筹资兴建的“吴鲁世家博物馆”,一窥状元一生的“学业、事业、术业、德业”。 引领我们参观的业余讲解员是当地一位身材壮实的中学老师,自称是吴鲁文化的爱好者。据他声情并茂的介绍,吴鲁(1845—1912),字肃堂,号且园、老迟、白华庵主,福建
在我的村里,没有泥瓦匠这个称谓,一般统称师傅,为了区别各种艺门师傅,会称为做砖师傅、做瓦师傅、做竹师傅、打铁师傅……可做砖与做瓦的手艺人两艺相兼,村里人就以他生产的工房为称谓,统称瓦厂师傅。 我村的瓦厂就建在村子东偏南方的进村垭口,就因它盖在这里,这个垭口就被命名为瓦厂垭,至于这个叫法有多久,没有文字记载,估计挺久,村里说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时,里面就有这个地名。 俗话说“做瓦师傅住草房,织布姑
1 它一直空着,门窗紧闭,原封不动。就那样空着。 每到晚上,满楼灯火,只有它黑着。左右都回响着人声,只有它,黑洞般静默着。一次,楼下邻居听到硬底鞋踩地板的嗒嗒声,以为有人搬来了。到楼外张望好久,灯还是灭着的。 邻居姓郑。一夜过后,她给我母亲打了电话。小王啊。语气和称呼一如从前。母亲为人简单,而且越老越简单,简单到一如从前的语气和称呼,便能让她掏心掏肺。她很快就让对方了如指掌了:我在三姑
1 从徐则臣发表、出版的四百多万字小说来看,他的题材可谓错综复杂,作品也包含了长篇、中篇以及大量的短篇,这位青年作家也由此给了人“宽阔复杂”的印象。但是只要我们细心看,还是能够从他的小说里找到与他人生经历“合辙”的一条线。徐则臣生于江苏东海,他的童年和少年时光在乡下度过,大学时光则分别在淮安和南京度过,毕业后回到淮安师院教书,两年后又考入北大念研究生,毕业后到人民文学杂志社工作。从
任何一个时代,都需要真诚的诗歌,但真诚的诗歌,却又是最难得的,大抵是如罗曼·罗兰所言,真诚是跟聪明与美貌一样少有的天赋。萧然是一位真诚的诗人,他的诗歌,是从内心生长出来的,带着心灵的色泽和温度,每一个词、每一句,都是真诚的,它们像波浪上闪烁的光点一样珍贵,像清晨的露水一样珍贵。亲切、细微、悲悯、朴实,内心充沛,直见心性,充满了对生活的理解和对生命以及世间万事万物的追问,极具温度、人性、说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