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追着惊雷鸣啼 伴着流云展翅 遥想昨日离路 恰是今朝归途 ——沙称民谣《归鹤》 归途 1 扎布曾听闻措松草原是江东地区最大的草原,但他没想到会大得如此漫无边际。草原西面的尽头,有几座相连的雪峰偷偷从天边探出头来,似在窥探草原不愿示人的秘密。草原以北方向接着地平线的是空旷的天幕。 措松县城处于草原东南角,无数黑色的牛毛帐篷和几十座低矮的土房簇拥着一个小山包,闻名遐迩的措松寺就坐
1 浑浊的江水打着漩涡,如同汹涌着的泪水,穿过峡谷向下游奔流而去。爸爸回去筹钱的时候,脸上的泪水像江水一样汹涌。他来向我告别,叮嘱我要照顾好自己。他抹了一把眼泪。我看见他的胡须上有两滴亮晶晶的泪水没有擦掉,凝结在两根最长的胡须尖上。然后他转身从山路上走去。 小时候我生了一场病,后来就走不稳路了。走起来像只母鸭,摇摇摆摆的。我的自理能力很差,爸爸很担心我。 爸爸也很担心妈妈。妈妈泡在江水里!三
李想的手在屏幕上反复摩挲,始终没有按下发送键,房间里仅有的光源是他的手机,这光源逐渐熄灭,小西的脸也就逐渐熄灭。然后忽而亮起,和消息提示音一同响起的是李想的动作,一同结束的是李想的期待。 是老夏。 “小李,来活了!” 这片荒原永生永世都是这副模样,不会有任何改变,深秋已有严冬的冷酷,群山是一柄柄雪色的剑刺进天空的心脏。 荒原地是灰鼠皮的颜色,沾着在地上打滚时蹭上的泥灰。这灰鼠在沉睡,皮毛也
斗拉瞧着手里那一沓沓崭新的钞票,心中的喜悦使他合不拢嘴。整整三个月时间里,他和同乡们在甘加这个地方,为修建一座佛塔干了拉土和砌石块等苦活累活,好在这个牧区能够经常享用酥油和肉,所以,与其说他们来此地打工受了苦,倒不如说来这里饱了不少口福。他又看了看拿在手中的收获,用感激的目光看向工头和在这个地方入赘当女婿的表哥娘吉二人,心里对他们感恩不已。 去年春节期间,表哥娘吉到他家来串门时,说他为村里搞工程
1 一个印度男人,名叫拉兹或者沙鲁克·汗,但他不是电影明星或是明星扮演的角色,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他裸露着上身,头发蓬乱,面颊窄长,眼睛大而无神,与面颊一样窄长的鼻子,就像是在平缓起伏的山丘正中赫然隆起的一座山峰,带着刀锋一样的气性,把整个面部分切成了两半,而扁平的嘴唇则阻拦了鼻子的这种垂直分切企图,倔强地横在鼻子下方,微微张开着,像是一个固执的山洞。或是因为嘴唇的阻拦,上嘴唇上的唇须和下巴上
一 这件存放在郫县文化馆刻有杜鹃鸟纹的铜矛,是距今两千多年前战国时代的兵器。兵器上的杜鹃鸟纹,是蜀族后裔按其祖先氏族的分支对某种图腾的崇拜。早在距今七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长江下游的河姆渡文化就出现了鸟形与鸟纹的牙雕工艺品。郫县出土的这件有杜鹃鸟纹的铜矛,让人想起成都出土的那件饰有“蚕纹”的西周铜戈。“蚕纹”铜戈是古蜀国的标志,国王蚕丛治下的古蜀国,国人大都从事养蚕缫丝。诗人李白《蜀道难》曰:“蚕
一 稻,草本植物;茎细长,中空有节;叶狭长,如卵似针;籽粒叫谷子,脱壳后称大米。一万多年前,野生稻就在华夏大地生根发芽,据浙江余姚河姆渡考古发掘,早在六七千年前,这里就已经种植水稻了。 小时候,广袤的大地阡陌纵横,良田万顷,漫漫冬季里,村民们套牛拉犁,翻耕水田;水牛在前面哞哞地叫着,耕田人在后面用鞭子抽着牛屁股,吼着号子;小伙伴们在田里捉黄鳝,逮泥鳅;黄鳝烧来盘起,泥鳅烧来直起,焦香焦香的,好
卡布基鸟 卡是房子的意思,卡布基就是房子的鸟。卡布基鸟喜欢休憩在石头房子缝隙中。在嘉绒地区,人们在修建房屋时,会在石头墙上故意留些小孔,主要是留给卡布基鸟的。石头碉房一建好,就会有卡布基鸟将鸟巢筑在石缝隙里。卡布基鸟会衔着人的毛发、鸟类的羽毛和牛毛等做巢,卡布基鸟的鸟巢轻柔而温暖,呈圆圆的形状。嘉绒地区民间有个说法:卡布基鸟到哪一家,哪一家就会人丁兴旺。石旦真叔叔说,过去,他家一直住着十多只卡布
在人的一生中,青春年代是一首澎湃的歌,每一个音符都能迸开绚烂的星火,起搏壮阔的惊涛。这个过程有十六年吧。几乎每个日子,我都要头枕河涛美美地进入梦乡,又在它的小声呼唤中悠悠醒来,把五千多个日夜寄放在一座山坳小镇,安谧而舒适,温暖而踏实。 一直以来,我都很羡慕和向往那些能够自由行船的“大河”,哪怕小小木船并非做到真正意义上的“航运”,只是在空间有限的固定河段往来过渡,为两岸民生提供着出行的便利,但只
一 稻城的亚丁,青藏的亚丁,世界的亚丁。 没去亚丁之前,亚丁的名字在我的脑海里化成雪山、草地、湖泊、森林的样子,形成一幅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画卷。那是我自己梦想中的香格里拉世界。 我一直渴望能走进那个梦想中的香格里拉。但我知道,越渴望的事情往往越难实现。即便是这样,我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执念。我相信,或者我安慰自己,上天肯定是准备在某个特定的时间让我和亚丁相遇。 美好的遇见是不怕晚的,它会在等待
从上大学算起,离开家乡转眼已经十一年了,日月如梭,岁月如歌,十一年光阴弹指一挥间,不知不觉间那个熟悉的家乡在现实和记忆里已离我愈加遥远了。 在记忆里,故乡的村落房屋破旧,道路泥泞,不过三十户人家。土墙围成的小院里养着牛羊鸡鸭狗,各式各样的农具散乱地摆放在各个角落,出门便是一望无际的黄土高坡,有时狂风大作,尘土飞扬。小时候很是羡慕城里的孩子,他们有精致的玩具、漂亮的衣服,还会讲普通话,而自己只有干
在大巴山虫吟蝉鸣深处,悄无声息散布着一座原生态地貌的古村落—梨园坝。梨园坝村位于川东北通江县泥溪乡西北部,北枕大山,两侧的山岭犹如两条舞动的飞龙,拥其人怀。四周多为爱意绵绵的小丘,顾盼之际,形成有名的“青龙嘴”“回龙穴”的风水之说。梨园坝村具有深厚悠久的历史文化、传承有序的家族文化、原生态的农耕文化以及自成一格的生产生活居家信仰习俗等,让我们“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 近日,省作协组织
舒适的车内,凝望窗外急速向后的景物,思绪逐渐被耳边传来的熟悉旋律渐渐唤醒。“你怎么舍得让我的泪流向海……”歌名记不清了,但却能准确唱出歌词和旋律。在“听歌识曲”中搜出是《泪海》。记得这首歌曲流行的时候,我正读高中,每天中午聆听着康中校园广播里播放的许茹芸的专辑,青春年少、意气风发的我们,却又总是被一种莫名的惆怅包裹着,说不清、道不明。时常凝望着跑马山上溜溜的云朵,哼唱着她的《如果云知道》,对未来满
黎明的设计 黎明以椭圆的形状 为我设计了一天的日程 出行、上表、畋猎,或者取鱼 诸事不宜,何妨栽几棵杨柳 让风吹过来,阳光照过来 所有的麻雀,以飞翔的仪式 向山冈、溪流和澄明的田野敞开 万物都是时间锁定的目标 始终逃不出季节的抽屉 从柳枝上滑落的秋天 是一群孩子的童话,叽叽喳喳 有麻雀的传奇与神性 有人说,童年无忌,可以带给你 恬静、善良和意外的惊喜 这人间,道路停顿
夜合花 夜晚如同一朵花那样, 柔和地合拢来。 我站在门口说完最后一句话。 你为我祈祷。 上帝正在隔壁灯光下吃葡萄。 他甜蜜的心思散出窗外, 我们都感觉到了。 而夜已深。 我不得不向你告别。 任凭这吸引力把我吸引过去, 跟着那些星星走。 翻回这一夜 翻回这一夜。你抖掉满身夜露。 我们脚尖抵脚尖,在树梢复活。 流过的日光、月光、星光, 都温成黄金、美玉、蓝宝石了。 你
天地是一个大口袋 房子是一个小口袋 装满了我们的睡眠 呓语,叫床和打鼾的声音 大地上布满了口袋阵 半夜三更,我打开其中的一个袋口 轻易地就钻到了户外 无垠的夜色是个胸怀宽广的 大口袋,悄无声息地把所有的人都 装入黑暗中去 无法突破这柔软的包裹 只能仰望着袋口徘徊的几缕星光 假如我能插翅飞上穹顶 把系在袋口的绳子解开 当它哗啦地瘫倒之时 黎明会提前到来 假如我驾驶一辆
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风的翅膀 与卷曲的头发恋爱 离家的灵魂正在归来 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大海 与傲娇的陆地谈判 沙滩的贝壳里,有来自高原的一片雪花 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所有的光 与坚硬的地表赛跑 我可长可短的人生,也需要一个陌生人的拥抱 以众山的名义 草色模糊,铃铛在靠近 牧羊女的歌声以众山的名义 点亮一顶帐篷。帐篷外 卸下鞍马的男人,撩动晚间的风 宠溺的山,驶向隐秘
秋声 群山合围,虫鸣汹汹 头枕声浪,还能有什么退处 宏大的乐章虚化了亢奋的乐手 蛐蛐、金钟、大黄蛉、纺织娘 身侧的妹妹鼻息均匀,仿佛梦里的菊花 每朵花蕊都住了位撩翅的朋友 雨来了,拉满天地之弦 合奏更加激越。多么有幸 在亿万生命蓬勃的强音中,唯一的听众 掏出了堵塞胸腔的乱云 天亮了 天亮了,母亲扶着窗沿 她喜欢听破壁机搅动 徐徐打开乳白色的早晨 味觉由此延伸。感谢上天
仙乃日,在世间开满慈悲的鲜花 6032米的高度是可以被翻倍的厚度 在最初的香格里拉 日出日落中的你饱满又清澈 理所当然的,是生命原本的真义 满心欢喜,挂在 洛绒牛场早晨的树梢 阳光照耀下耀眼夺目 可在岁月的长河里 悲悯和贪、嗔、痴何时流淌不息 过往的记忆越发模糊 但那个盛夏里的景象却清晰可见 在那条苟延残喘的溪流前 老者试图用稀碎的糌粑 喂养一个个游离于草原的生命时
暮春 当燕雀在瓦房上空鼎沸 一辆手扶拖拉机运载着童年的火炬缓缓驶来 有人带你走进契诃夫的早晨 有人将你丢进车马喧闹的江湖中 你跟随丹麦人前往大海深处 父亲率先推开家门 还未洗净铁犁上的田野 孩子们的嘴唇从蜂巢上掉落一滴滴蜜 森林饱蘸墨水 不断挥笔于天空之纸 几个嘴角长羽毛的男孩在桥上点燃杜鹃花 而从石头滑过的河水一点点捋顺 绵延的群山 扫叶 在树下清扫 扫帚一扇动,
稻子收走后 那些纵横交错的阡陌 支撑着空旷的田野 秋天瘦了丰腴的山 突显了山的脊梁 梅的树枝 总是把风抽得喊痛 最大的雪 在行人的脚印里 也能听到骨头的响声 与冬书 阳光很是慷慨 任人随意地用被子卷走 梅花却很小气 扭扭捏捏地伸出枝头 仅掏出两三朵 最怕惹的 还是一场雪 动不动就铺天盖地 不问青红皂白 一律封杀 早冬 村子里唯一的老头 弯曲着腰 双手
细密的雨,一直下 洗着树叶洗着大地洗着行走的心 尘垢的耳朵 听到好消息坏消息,听到杂音妙音 传输时没有卡顿一直到脑到心到手脚 窗外湿漉漉的黑影坐过站的黑影想回家的黑影 渗进衣服打着冷战的白天的回忆 折磨人的回忆和爱的回忆 一边洪暴一边放晴,雨一直下到天边 下到无边的老虎的围栏里 刀剪麻醉的雨 血污的围裙和意识的外表 透明的管子落进无声的雨弹 出血的雨感染的雨肿胀的雨堵塞的
大地常常以波纹和流动来唤醒我们 它的呼吸是持久的一 群山和起伏的森林最容易被铭记 波动的构成有很多,阳光闪烁的金顶 林间跳跃的小溪,以及 峡谷中的猿啼,还有时光中 时而上升时而下沉的背影 一些看不见的波动 像长久的沉默,或活跃的心灵 手指轻翻,就听到美妙的起伏之声 而声音的波动比大地本身还要深远 还要清脆动听 暮色里 一路奔波,暮色里 远山隐于深蓝色烟雾,峡谷对岸 落
1 无数的夜空 多少脸孔被指认 出馆以及忘却之间 化为历史的枝叶 一个碳化王国的面纱 源于一个农民劳作时的邂逅 三个平平无奇的大土堆 三颗闪闪发亮的星星 1929,一坑玉石器 对历史、对象形文字的一次举手敲门 如夜市中过往不息的人群 如漫漫长河中哑默的植物或动物 岁月啊岁月,那些隆起的刻纹 是春天走失的嘴唇 2 七个大人,两个小孩 一只在车上守候主人的狗 没有人
左转,右转 不管转向哪个方向 抬头都能看见贡嘎雪山 光芒照亮内心 一尘不染 没有数到底有多少折 每一折都需要转身 都要心怀虔诚,向上 向善,犹如转动转经筒 行走在轮回的路上 仿佛受神的旨意 忘记前世今生,也忘记罪恶 直到默诵完一部经书 就登上了四千多米的高处 就来到了天堂 牦牛 没有树的时候 它是一棵树,傍着它 可以遮阳,可以躲雨 没有石头的时候 它是一块石
雪花,是冬日的慰藉 炊烟,是故乡的呼唤 一些人如同灯火 已在黑暗中安身 许多的事物向着孤独与告别挺进 但还是有一些幸运的人 在余生 用力延续着落日的体温与守候 冬日的入口 雪花依旧朝着故乡的方向盛开 屋子上的炊烟 伸着脖颈,呼唤一会儿 喘息一会儿 接近寒冬的又一个日子 炊烟升起,雪花来信 一把带着念想的扫帚,俯身 扫开一条熟悉而温暖的路 向着,灰蒙蒙的北方和南方
父亲从不显露他的内心 只有偶尔的泪眼 剥开他隐藏的悲伤 火车载着他疲惫的身躯 跨越一千公里 回到养育他的故乡 一片油菜花盛开的江南小镇 他的肩膀宽阔 泛着汗渍蒸腾的气息 我曾趴在他肩上 紧贴军绿色的上衣 抵御冬夜,呼啸的寒风 如今,他要面对南方的阴冷 他说奶奶还在那里,她说扛得住 我想到一碗煮得软烂的丝瓜 一座气息潮湿的老房子 两代困住的人
雨水落在石板寨上 清脆地拨着琴弦 透过窗户,满山的仙气 又将填满我内心的空阔 黄昏与宁静有着怎样的关联 坠落的雨水仿佛在寻找希望 假如今夜有流浪的水珠 我会乘风在你虚幻的灵魂里 花盆里长满了杂草 一朵花在微风间摇摆自己的恍惚 时光温馨 傍晚,夕阳里走出金戈铁马 河边马儿脖上的铃声相撞 小镇沉浸在远古 染上了青铜色 深夜,钢炉在持续发烫 吊在半山腰的弯月 像一艘远行
【小说】 《一辈子的春天》(长篇连载)洼西2023年第4期至第6期 这部小说读来令人荡气回肠,“复仇”只是一个引子,在作者精心的艺术设计和叙事操作下讲述了一个十分康巴的故事。扎布与冕中杰是一对颇具君子之风的仇敌,经过血与火的洗礼之后化干戈为玉帛,这一叙事转折赋予了常见的故事套路以新的精神品格。刀光剑影与儿女情长交错呈现,时代风云与个人际遇并线发展,张弛有度的笔墨体现出强烈的叙事节奏。难忘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