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卖部 原本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原本大家开开心心地你一言我一句说闲话。那时候大家好像都没有什么事干,很容易就在村子的这里那里集起来一群,天上地下沟里洼里胡拉呱,但态度一律是很认真的,好像在探讨着国家大事。其实大多是一些鸡零狗碎家长里短。有几个适合于大家聚集的地方,一个是队部的后墙那里,一个是饲养院外面的墙根里,一个就是背锅的小卖部的外面,时不时就会在这几个地方,乌鸦那样出现几个人或者一群人。说是
前任老潘发来消息,说,我想给打电话。我有点懵,靠在床上瞎想,回过神才注意:这里面省略了一个“你”字,时隔两年半不联系,应该也不是粗心大意,琢磨一下,或许是有意不说“你”的。我设想了两种情况,一个是思念心切,和我分了以后,是一种失语的状态,总也说不出你字。因为这个“你”,毕业之后在广州干广告设计,过得挺好,不想再联系她,在她那儿,这字就丢掉了,甚至用都用不了,现在发消息,希望我把这缺口填上;第二种比
“柯大夫,您不给号号脉了?” 我压着眼皮,右手不停笔,左手悬起在脉枕上,捉了老太太凑过来的右腕按住,又写了四味药。我松开她干瘪的右腕,正打算把方子开完,又看到老太太的左手杵了过来横在脉枕上。 “您给看看这血吧,我起床老犯头疼。” 我索性把笔搁下,闭上眼压住她的左腕。 排风扇的叶片搅动,低沉的空气摩擦声盖住了老太太的长出气,我又忘了擦扇叶子了,那上头糊着一个冬天的灰,黏了每天炒菜的油点子,再
一 往来之前,我无作留夜打算。晚黑半夜,落起大冰雹,几排板间房屋背响亮起身,瓦片穿出很多张口,一阵又一间。天台望去,福祉院正中,一方形铁笼,星子筛去网子,毕剥跌下,煨亮一张吊立木牌,上头写道:“请勿往网内投喂食物!”四处叮叮当响,愈来愈多,铺起白色颗粒。黑麻麻,网内有人影蹲坐,不时细声呼叫,老虎闪眼睛一般。我眠在床上,半睏半醒,白雪雪大雀在头上走动。 实情是发梦?梦卷成一架身子瘦长火车,头顶蒸
第二次给夏葆元老师做模特,是中了他的计。当他叫我坐到长条沙发上时,带着那种毋庸置疑的口吻,让人无法反抗。所有的人都会“理所当然”地遵从他的命令,他也深知这一点。气色是不是太差,裙子是不是太短?日光灯照在脸上,有一种上手术台的感觉。也是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暴露自己的全部,包括病灶与内心世界。 我想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是偶然中的必然,必然中的偶然。 二○二二年十月二日,正值国庆假期,收到夏葆元老师
徐皓峰尤二姐之死——梦中杀人、风筝清账、牛百岁和白兰度 平儿最后悔的事,是从下人口里听到“新奶奶”一词,禀告王熙凤,以致害死了尤二姐。学会审讯技巧,可省了跑腿调查。六十七回,王熙凤审问贾琏的下人兴儿,摆出姿态,她已调查清楚,问你话,是要你补充细节,检验你的诚实程度。 诚实,以后还可以用。 审讯,是使诈,诈出话来。 一九八七年风行的小说《血色黄昏》,展现农场审讯,跟王熙凤一致,更详细,令我们
我的故事从一九九二年写起。尽管只是相隔区区三十年,以下所写的已经成了传说。 快速倒回一九九二年。那年我三十八岁,已是在家写作的第十个年头,是上海作协的专业作家。家住上海雁荡路上的老房子,离婚后单身中,有一女在幼儿园,我是她的监护人。成语说的往事历历,意思是不提起就罢了,提起则历历在目。我先简略回顾,清扫外围,给看官一个看热闹的立足点。 那年的元旦凌晨,跟宗福先等朋友互祝新年快乐,看完龙华寺撞钟
远远看过去,琼芳客栈寂寞地坐落在一处低矮的山岗上。 广州这座城市有许多被命名的山岗,望岗、神岗、员岗、钱岗、宝岗、坪岗、杨梅岗、南门岗、瓦窑岗、竹山岗、旺岗、河边岗、米岗、大象岗、石榴岗、七星岗、太和岗……还有坐拥纯阳观的漱珠岗。这些大小不一的山岗分布在珠江千姿百态的河涌上,它们与河涌并为连理,遥遥相望。可偏偏琼芳客栈所在的这座山岗是座无名岗。 无名岗的所在地叫聚龙坊,七八座石桥从陆地伸向籍籍
无忧宫①,拉费里埃城堡②,海地 我坐在你的废墟旁,克里斯托夫③国王 你的灵魂栖息在残破的塔楼上 就在此处,在传说中你的尸骨埋葬的地方—— 种族的狂热平息了 永恒的假期开始了 无忧宫成了名副其实的忘忧之所—— 唯一能真正结束纷争的地方? 断柱倾颓,是地震 是比大自然的恶作剧更加粗暴的灾难 零星的幸存者。 我再次惊叹于 历史的出尔反尔 造就的人间奇景。 是什么样的野心 驱
我从未考过大学,也没有读过大学。我说的“大学”经历,是指“社会大学”,即自学生涯。 一九六二年,我从静安师范毕业,按规定三年之中不得报考大学,需要尽免费教育(师范)义务。三年后,“文革”开始,大学瘫痪,招生停止,我的升学梦就此无疾而终。其实即便没有“文革”,我作为“五类分子”子女也注定没有读大学的资格。对此我早有思想准备,并不悲观,因为历史上许多优秀人物都不是从大学毕业的,大学三四年未必能学得全
我是安徽望江县人。望江古代是安庆府的属邑。我们小时候,安庆作为地级行政区域,正式称谓是“地区”。望江是安庆地区所辖的一个县。后来,安庆名称改成了“市”。所以,望江现在是安庆市管辖县之一。望江远非名邑,人们大抵不知道。过去,每有人问我是哪里人,我总说是安徽望江人,而听者往往一脸茫然。后来,我便说自己是安庆人,听者也大抵就明白了我的家乡在哪里。 几年前,在苏北一个县城的小酒馆里与当地的一位作家聊天。
一 你驾驭黄河从天上来 波入云螭,从仙境跌落 弥天黄沙,浊浪排空 天空捧出一碗阳光镀亮的大水 豪情随飞流一泻千里 月光和美酒波光潋滟 这条仙界通向凡间的长河 河床上每一颗石头 都闪烁着诗眼 巴颜喀拉山万仞高峰 一条飘带往下猛然一划 每一粒奔腾的黄金都在歌唱 “白日依旧落入山阙 势同它无穷的前世” 两泓细小的泉水 仿佛是大河最初睁开的 天眼。雪山白齿间绿波滢滢 卡
天华 你的摇篮悬挂在地平线上 生日的钟声敲响 你的手高高举过头顶 一种深思熟虑的庄严 走进你二十岁的皱纹里 音乐四起 你痛哭的树林里升起 月亮 半遮的面孔 弹拨独弦琴 你一年一度走回母亲的胎宫 坐在生日的海边 聆听潮汐的翻涌 一切,和你的朋友 都来自远方 感恩不应该是一个节日 感恩不会是一个节日 他开始—— 从澄明的心空 从番薯般饥饿的童年 从南方熏豆茶的
编者按 青年作家伍华星曾说:“在不同时代、不同文化背景里,同样的三个任务反复在关于记忆的书写中出现:埋藏、攫取、处置。我们埋藏回忆、物品、生命,攫取信息、发现、洞见,并处置过程中产生的废弃物、创伤、秘密。”新作《入刀山》是对此的重新演绎。这次邀请的四位青年评论家,其中一位见证作者一路走来,而另外三位则都熟悉粤方言的情境。他们的阐发角度似有重叠的焦点,但又回散开去,仿佛作者的共谋,一起埋藏、攫取、